□戴若冰
很多年的中秋夜,都没有看到过那轮圆月了。或者说,自从母亲去世以后,我再没有看到过曾令我浮想联翩的“白玉盘”了。
我的孩提时代,尽管缺衣少食,但过中秋节却是快乐的,幸福的,甜蜜的。记忆里,在中秋节的前几天,母亲就和大嫂把糯米稻谷倒进门前那盘青石碾里,极具耐心地碾了一遍又一遍,然后用风车车去糠壳,再用米筛细细筛选——碎米留着磨成粉子做汤圆吃,那些颗粒饱满的亮晶晶的糯米,用来蒸熟做糍粑。
庄户人家很重视中秋节,各家各户都要做些好吃的,所以无论哪家的小孩子都起得比往常早。我也一样,那天,我很早就醒了,揉揉朦胧睡眼,走进灶屋,母亲正在忙碌。她把糯米淘了三遍,然后,倒进用香椿树做的甑子里蒸。柴禾并不是往日烧饭用的竹叶或谷草,而是存储了很久的干木块和干竹竿儿。干竹竿儿燃烧起来火势很旺,火苗呼啦啦地跳跃着,快乐地舔着灶头,把大嫂的脸庞映得绯红,大嫂那模样儿,就像是才过门的新媳妇。
地坝边,大哥和二哥正弓着身子清洗那口石碓窝。眼看水都快用完了,我自告奋勇地端了一盆水去。“待会儿,我也来打糍粑哈!”我说。
“你还没有糍粑棒高呢,打什么糍粑?”二哥的话使我反感。
“山凹,再去端一盆水来——明年让你打。”大哥说话就温柔多了。那时候,我恨不得马上长大。
糯米终于蒸熟了。母亲和大嫂把一甑子糯米饭抬来,倒进石碓窝里,大哥和二哥就各持一根用香椿树做的木棒,你一下、我一下地打,冲,揉,搅,压,一阵扑鼻的香味儿弥漫开来,我和弟弟都馋得直咽口水。
糍粑拌白糖,又糯又甜。一顿美餐之后,我便牵着牛儿到处放牧。待牛儿吃饱了,我就骑在牛背上高声读书——当然,是不可以让母亲发现的,因为她早有规定,不准我们骑牛看书,怕我们被摔坏。
夜幕降临,倦鸟归巢。刚刚看到落日西沉,不知何时,那轮圆月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梢了。
匆匆吃过晚饭,我和弟弟就坐在院坝里,一边数星星看月亮,一边听母亲摆吴刚和嫦娥的故事,摆牛郎和织女的故事,或者听母亲吟诵李白那首《古朗月行》: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。又疑瑶台镜,飞在青云端。”不知不觉,我就进入了梦乡,梦见自己抡起斧头帮吴刚伐树;梦见吴刚请我喝桂花酒;梦见嫦娥姐姐那只玉兔,蹦跳着,向我跑来……
又到中秋月明时,今年,能不能看到月亮呢?我想,即便到了中秋晚上,她依旧羞答答不肯露面,但我相信她还是那么圆,那么亮。我也相信,母亲能够欣赏到她洁白的银辉,说不定又会吟诵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”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戴若冰
编辑:钟星月
本文为凯发k8官网下载手机版 原创文章,仅系作者个人观点,不代表红网立场。转载请附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。